梧桐叶落

陆尘，男，27岁，某三甲医院医生，胃印戒细胞癌晚期伴多发转移。

朱嫣，女，24岁，市三甲医院护士，陆尘女朋友。

初秋，医院里，碧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阳光下，法国梧桐枝叶繁茂，青色的果实透着淡淡的清香。

午饭时间，陆尘将泡面冲上热水，拿起手机。

“小金鱼，在忙吗？最近我们单位组织献血了，我又报名了。”

朱嫣是市三甲医院外科护士，此时正忙的不可开交，饭点了，还在接手术，看到微信消息已经是一小时后了。

“你不知道，忙死我了，今天4台手术，刚坐下，我上个月刚献了血，你们单位行动有点慢了。”

“哎，你不是上个星期还胃疼嘛，先不忙献血了，赶紧把你们单位的福利用了，好好查查，咱们可是刚订婚，别误我终生。”

躺在值班室下床的陆尘，拿起手机看看，然后放下，过了一会儿，又拿起手机。看到朱嫣的未读消息，嘴角上扬，脸上掩盖不住的欣喜:

“嗯，不忙，我还年轻，没那么容易中大招，我还得留这命娶你呐不是，一直盼着你回消息呐。”

朱嫣趴值班室下床，托着下巴，回复:

“说真的，查查吧，快……啊。”

陆尘:“行行，大不了我体检的时候加个无痛胃肠镜呗。”

朱嫣:“下周一，我休班，陪你一起去，你请个假，不准耽搁哈！”

陆尘微微一笑，把朱嫣的回复看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嘟囔道:“还真是小金鱼，噼里啪啦个不停。”

周一，陆尘在朱嫣的陪同下把免费的体检项目都做了，没什么问题，只剩下无痛胃肠镜了，这个需要住院清肠，陆尘又请了两天的假，为了陪着男友，朱嫣和同事调休2天。

陆尘是本院的医生，好多人都认识，所以很顺利的办理了入院，无痛胃肠镜安排在第二天。

陆尘早饭后坐在病床上，时不时地摸着上腹部。他拿着手机正查阅各种文献，突然看到一篇胃癌的文章，无意中脱口而出:

“我靠，胃里还隐隐不适，我还很年轻不能够吧！”

这种不好的预感让陆尘显得格外焦虑:

“小金鱼，你说……我如果不幸中招，你会不会嫌弃我，抛弃我？”

朱嫣:“开什么玩笑，你还能这么幸运，算了吧，好事轮不到，坏事自然也没你的份，放心吧，我罩着你！”

这时陆尘欲言又止，最终不再说话，眼神飘忽不定。

陆尘一路走来，可以说是相当幸运了，从小学到高中再到大学，直至最后研究生毕业，都特别顺利。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奖学金拿到手疼，还是省级优秀毕业生，曾发表两篇SCI，考进三甲医院也是相当顺利。一直都是别人口中的邻家小孩，学了临床医学当了医生，还一度被村里人羡慕，是父母眼里的骄傲。

过了一会，陆尘又转眼看向朱嫣，他并没把内心想法告知，只能若无其事的摸摸朱嫣的头。

“有小金鱼罩着，我就放心了。”

周一下午，陆尘喝了点小米粥，之后就开始喝泻药复方聚乙二醇电解质散。以前都是给别人开药，现在是轮到陆尘自己喝了，他苦笑:

“呵，现在还真是多少有点伤感。”

期间陆尘不停的去厕所，女朋友带的一卷纸一天就用完了。

朱嫣:“就知道你会吃纸，没事，放心用，姐准备了一提呐。”

陆尘:“去去去，没让你帮忙吃就不错了，快刷你的视频吧。”

时间就在说笑中度过。

第二天，周二上午，陆尘顺利做完了胃肠镜。主任皱着眉头说:“不太乐观，看病理吧！”

一切噩耗都来的那么突然，陆尘像是早已知晓，让人看不出他内心有多***澜，站在那一动不动，他抬头望向主任，又低头不语。

看得出朱嫣是一时间接受不了，泪如雨下，背过身，不停地抽泣。

陆尘轻轻搂着她的肩，反而安慰说:

“媳妇，你不是总说自己是女汉子嘛，别哭，万一误诊了呐！”

朱嫣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嗯，对，可能就是弄错了！”

主任安慰说:

“先不慌，看病理吧！”

随后主任心想:“他俩应该心知肚明，哪有那么多误诊，哪有那么多失误，只有内心的不甘与不接受罢了。”

下雨了，小雨打着窗外的梧桐叶，嗒嗒作响。

病房里的陆尘拿出餐卡:“媳妇，趁着餐厅还有饭，你快去吃点饭吧。”

朱嫣:“我不饿，你们餐厅有鸡腿嘛？”

陆尘:“有，快去吃吧，晚了我可不能保证喽。”

朱嫣:“那我给你多打点你喜欢吃的鸡腿，补补。”

陆尘还没说话，朱嫣又似乎想起来什么，停下来:

“不好意思，忘记你现在还不能吃鸡腿，我给你打点小米粥吧，养养胃。”

朱嫣跑到餐厅的角落，泪水忍不住流。

病房里的陆尘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内心无数遍的重复着:“为什么是我？”

确实，他学医、当医生这些年，饮食睡眠没有一天是规律的。有时候上手术来不及吃饭，下手术后累的只是吃口水果，喝点水，饿了就泡面充饥，不然就是点外卖，很少有时间正儿八经吃饭。

他自言自语说:“健康比赚钱更重要，可是噩耗来的太快，一切似乎太晚了。”

朱嫣买来了小米粥，督促陆尘喝下。

病理组化结果出来了，胃癌晚期4期有腹膜转移。

结果就是这样残忍，此时，陆尘心想:

“医护人员一直最怕的就是误诊，可是这次我是多么希望误诊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让人措手不及……”

晚上，朱嫣、陆尘相拥而泣，怕吵到隔壁的病人，两人压抑着自己的哭声，那种压抑痛苦的哭泣，仿佛从身体里一点一点抽出，朱嫣依偎在陆尘怀里，灯光渐渐朦胧模糊。

清晨，朱嫣红着双眼跑到梧桐树下，原本好看的双眼皮略显浮肿。她看着一片泛黄的法国梧桐叶，蹲在那里，捂住脸颊，猛烈的抽搐起来，时不时看向身后，也许她怕陆尘追过来看到，她想独自难过，不想增加陆尘痛苦，不忍让他看到自己伤心落泪的样子。

病房里，陆尘在查阅大量的文献资料，他翻阅一篇又一篇，可是越查越叹气，逐渐的他停下来，透过窗户，看向远处的房子，思绪万千:

“怎么会这样？我走了，爸妈怎么办？他们就我一个儿子，全部的希望都在我身上，谁来给他们养老？媳妇怎办？我们从高中相识，这么多年，她只有我，如果我走了，她怎么办？她会不会忘记我，将就找个不爱他的人嫁了？那人打她怎么办？那人是渣男怎么办？该不该告诉爸妈？他们会不会接受不了？”

一时间，也许无数的疑问在陆尘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反复重现。

主任进来了，陆尘很直接的问“主任，最多一年半么？”

主任是个知名的老专家，在肿瘤界的地位举足轻重，也许是没想到陆尘会问的如此直接。他愣了一下，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差不多吧。”

又犹豫不决的问道:“你愿不愿意入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