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至三十猛吃回头草

***要死要活地响个不停。

林冶光裸着身体从浴室走出来。

秀发上未擦干的水珠顺着身体的曲线蜿蜒向下，林冶是一个保养得当的女人，三十岁的她皮肤仍然紧致嫩滑，长年累月在森林里的奔波，使她肌肉线条流畅，有着令人着迷的力量感。

从浴室出来的她脸颊泛红，泪水干涸在脸上留下浅浅的水痕。林冶把自己甩在床上，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和委屈跟着下陷的被褥紧紧包裹着她。

三十而立之年，单身，事业上升期。

父母还没有真正享到天伦之乐，就死在了来女儿实验室看她的路上。

肇事司机醉驾，在路上横冲直撞，当场死亡。网约车司机也抢救无效。一起事故，林冶找不到任何活着的可以谴责的人。

胸廓起起伏伏，五分钟后，林冶把手机打开，一条信息一条信息地回复，然后给林业局请丧葬假。

最后，林冶回拨了交警大队的一通未接电话。

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喂，是林女士吗？”

“是我。”

“哦，您父母这起交通事故属于重大事故。取证、确定责任等等会比较繁琐。但是您放心，我们初步已经能断定是肇事司机醉驾全责......”

她忍了一天，终于说出了第一句不耐烦的话。

“我知道了，我还有工作，麻烦你们尽快。此外，我不希望肇事司机一方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知道我的联系方式。”

“这是当然，我们是不会泄露受害人信息的。”男人语气很正义凛然，“您放心好了！”

“好的，回见。”

林冶挂断了电话，强忍着眼眶的酸意安排明天的事情，包括父母遗体的火化。

宛城最大的火葬场在西南郊区，巧的是就在林冶父母出车祸那条主干道的旁边，靠林业研究员公寓很近。

林家父母年轻的时候从山村走出来，到省城务工。这么多年为了工作，为了供养林冶上学，省下长途奔波的钱在大城市过年，跟老家的关系一点一点变淡。直到林家父母的双亲都已去世，更是几乎断了联系。可以说，林家父母这一辈子也就只剩下林冶一个血亲了。林冶不想大张旗鼓请早已不联系不熟的亲朋好友来宛城，自己一个人操办火化下葬流程。

夏季的宛城潮湿闷热，明晃晃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恨不得蒸干所有水分，地下渗出的水气又直往毛孔里冒，湿闷感堵得她快要喘不过来。

父母的尸体被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抬走，推进焚烧炉里。

林冶站在小窗口外二十厘米的地方，透过一扇四分之一平方不到的窗子看着大火在黑暗中燃起。

光与暗之间是一个人彻底的物理消散。

殡仪馆每天都有很多人被送来火化，有年轻早夭的，也有老死了的。在外边和林冶一样等待着的，都是一大家子人，互相搀扶，哭得撕心裂肺。

林冶一身素白的连衣裙，衣料很轻盈，随风缓缓摇摆。她安静得跟这里几乎有点格格不入。只有近距离才能看到林冶双眸微颤，瞳眸若隐若现有水光滚动。

两相对比之下，工作人员都忍不住瞥她。

她不是很情绪外露的人，但往往是内敛使得心脏更加抽痛，她有点看不下去了。

在压抑悲怆的哭声中，林冶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凄厉的尖叫，像菜市场吵架的大妈因为说不清理由，就只能歇斯底里用嗓子眼破出来的尖叫显示自己的正确一样。

今天，这个女人是冲着她来的。

“求求你了，我家那死老头子已经死了，给你爸妈偿命了！原谅我们吧！”

一个面容憔悴的大妈整个人扑过来，两眼浑浊，脸上全是暗沉的生活不幸的显示，她死死拽着林冶的手。

因为惯性或者她有意为之，那个中年女人双膝前扑下跪，拽得林冶猛地踉跄了一下，好在被一位穿着休闲的先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尖声的哭闹几乎贯穿耳膜，旁边的工作人员都被吓了一跳，见状连忙赶过来安抚那女人的情绪。

林冶手被抓的死死的，生理上的痛刺激了她心里的委屈，豆大的泪珠一下子蹦出来。

还是刚刚那个扶住她的男人，用了一种很巧妙的手法把林冶的手拽了出来。

“姑娘，我家儿子马上就要高考了，那死老头子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记录档案里了政审过不去了啊!”

中年女人特有的泼辣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她瘫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好像全世界都辜负了她一样。

“火葬场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吗？”林冶声音略有发颤，教养没有办法让她正面和这个女人吵架，她只能让工作人员把她轰出去。

“林小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她是您亲戚。”

“大姐，你别在这儿吵，快走！”

安保人员自知理亏，看林冶在这种日子遇到这种事也很自责，强硬地拉着女人要走。

那女人奋力挣扎，指甲还有指甲上的倒钩把安保人员抓得红了一片，大声嚷着：“姑娘你行行好，不能耽误我儿子我孙子一辈子啊！

“姑娘！”

一场闹剧。

委屈让林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冷眼看着安保人员把女人强制拖走。

她稍稍平复了一下，把嗓子尖的哽咽咽了下去，转身要对帮她的男士道谢。

男人有点高，林冶才到他脖子，目光所及是一身休闲运动服。

是印象里十八九岁男生酷爱的穿搭，很青春张扬。

男人离她不近不远，林冶抬头，愣住了。

他比18岁的时候，更黑了。

闹剧，因为他的出现，荒诞色彩更甚，至少林冶这么认为。

林冶眼皮跳了一下，想说谢谢，却突然发不了声，只能用口型道谢，然后转身慌乱离去。

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他重逢。

周驰很无语，他也不知道他脑子是不是坏了。昨晚一整晚没睡着，第二天又接到裴凌电话，说有一个职员不小心泄露了车祸受害人的信息，交警大队很忙，让他帮忙到现场看一下。

鬼使神差，他没有拒绝，来了。

然后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那儿，然后被人欺负，眼里裹的都是泪水。

那天手术室外边，她是怎么一个人接受父母抢救无效的事实，然后签署了死亡通知书的。

他突然很后悔自己当时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