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仁心

如今，这位昔日柔弱多病的林美人已是一步登天，摇身变为万人之上、尊贵无比的林贵妃。暖玉阁中，她身披华裳，斜倚锦榻，轻轻挥动镶满珠宝的指甲套，示意我上前。深知自身地位卑微如医者，纵内心万般无奈，仍旧只得低头趋步向前。

林贵妃：「陈太医，近日本宫偶感喉间不适，故特请你前来为本宫把脉，看是否身体有何不适之处。」

心中暗自腹诽，这位贵妃娘娘的病症可不是一日两日之事了。面上却不露丝毫，为其诊脉之后，我恭谨回应：「娘娘，正值春雨绵绵，气温尚寒，您体质娇弱，切不可随意减衣。」言毕，窗外恰好飘起蒙蒙细雨，凉风透过半掩的窗户钻入室内，内侍小俞即刻关窗并为贵妃披上一袭柔软毛毯。

林贵妃指尖轻触毛毯，徐徐抬起双眸望向我：「陈太医，仅此而已吗？」

正当我要告知她并无大碍之际，门外传来步步紧逼的脚步声，伴随着宫人行礼之声渐近渐响。林贵妃神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威胁之意，显然有所预谋。我赶忙低首拱手，朗声道：「回娘娘，微臣惶恐。娘娘所患咳疾虽轻，却也不容忽视。您体质本就孱弱易感风寒，加之暖玉阁四周门窗开阔，卧榻又直对风口，今日实在不宜在此久留。臣建议您暂居寝殿静养几日。」

林贵妃听罢，似乎早已成竹在胸，瞬即接过话头：「陈太医所言极是。今日本宫前来此处，实则是为皇上分忧。皇上近日政务繁重，难得歇息片刻，也只是来到这临近养心殿的暖玉阁稍作休息。本宫只愿能在皇上疲倦之时，侍奉左右，略尽绵薄之力。」

心底暗叹其演技，想当初她还未受宠之时，并无今日这般殷勤。我心头掠过一丝不安，立刻附和：「娘娘对皇上的款款深情与贴心关怀，实乃天下典范，令微臣深感敬佩。」

此时，门外之人推门而入，「爱妃，朕来了。」所有在场之人皆俯身跪拜，林贵妃则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搀扶起身，拥入怀中。我瞥见袖口绣着金色龙纹，不禁冷汗涔涔。

果然，今日又将是个加班夜。皇上细心扶持贵妃安坐榻上，二人亲昵交谈，我等只能长跪不起。直至贵妃谈话告一段落，似无意间注意到我们，羞涩地望向皇上，后者这才下令众人平身。

然而，我还未及站稳，便听到了皇上威严的询问：「陈太医，贵妃可是染恙了？」

我立刻答道：「回皇上，贵妃娘娘近日确有受凉，偶有咳嗽，微臣会调配宁神止咳之药，娘娘只需按方服用，静养几日即可痊愈。」

皇上颌首同意，「好，一切所需药材尽管取用，务必要确保贵妃身体健康。」

得到许可后，我匆匆退出暖玉阁，门后不久便传来贵妃悦耳的笑声。原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谁知仅仅五日后，我又再次被紧急传召。

彼时，我们一群太医正在太医院聆听院首康平康太医讲解稀罕药物的药理知识。忽有一名狼狈不堪的小太监冲进院中，单脚趿鞋，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

康平太医见状，不动声色地询问：「这位公公，何事如此匆忙？可是皇上召见？」

凭借多年宫廷经验，康平一眼便认出这名小太监乃是皇上身边的近侍。小太监平复一下呼吸，大声禀报：「康太医，非皇上召见，是贵妃娘娘那边有急事。」

闻此消息，我不禁心头一沉。未及我多想，那小太监竟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拖拽着我便要出门，口中急促道：「您就是日前为林贵妃开药的那位太医吧？快随我前往黛兰宫，皇上此刻正在那里雷霆震怒呢！」

背后的议论纷纷与异样目光我几乎可以预见：既有担忧我惹火烧身连累太医院的忧虑者，也有对我遭遇幸灾乐祸的冷漠者，当然，亦不乏真心关心我的同仁。

康太医确实是我初入太医院时的重要引路人。那时的我对于宫廷规矩懵懂无知，全靠康太医的悉心指导才能一步步适应这里的生活。尽管他从未明确表达过师徒关系，但在我的内心深处，早已视他为良师益友。这段时间林贵妃备受恩宠，康太医私下更是反复叮嘱我要谨慎行事，避免任何差池。

现如今，不明所以的我又一次卷入风波，跪在了龙颜之前。不待我解释，皇帝一脚踢在我的肩头，痛彻骨髓，但我只能强忍疼痛，赶紧抱住皇上的腿求饶：“皇上，皇上！微臣不明自己所犯何罪，恳请皇上明示。”

当抬头注视皇帝的神情时，我竟然捕捉到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其中有快意，有愤怒，甚至还带有一丝嫉妒。难以理解，堂堂一国之君为何会有这样的目光投向我这个小小的太医。

皇帝正要开口责问，我立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他勃然大怒道：“大胆庸医！你说，贵妃究竟怎么了？她吃了你的药，身体状况反而急剧下滑，刚才还当着朕的面声称心口剧痛随后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