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叫你什么呀？”陆舜瑶傻愣愣地脱口而出，“我叫你徒儿你不认，叫你江凌你也不理，如今连‘羽林卫大人’也不许我叫了，你是想我怎么称呼你？”

江凌的手还搭在剑柄上，闻言，手指僵了僵，摩挲剑柄的手也慢慢停下。

“你……”江凌说。

陆舜瑶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你是想我叫你什么了？”

江凌愣住，反问道：“什么？”

陆舜瑶长长舒口气，抬头看着眼前人。

他脸上清清淡淡的神色万年不变，似乎山崩地裂也不会有所动摇。别人说江家小子脾性忒不好，冷淡孤傲，不可亲近，她倒从不这么觉得。也许是因为那天静林馆竹林里见了他失声痛哭的一幕，她始终觉得江凌的心是柔软的。

可能还有点儿甜甜的芬芳，像她最爱吃的如意糕。

“你说……”江凌久久等不到她答话，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陆舜瑶抱着手臂，笑的单纯无害，更近了他一些，仰着头看他。

头顶是墨色长夜，苍茫月色下风动竹林，隔墙处平安河河水流动，映着灯火，也映着不知哪家的少女心事。

“阿凌。”陆舜瑶笑着叫他，声音清亮，“我叫你阿凌。”

江凌又愣住了。

这次不同于未反应过来的呆滞，是一种从心头蔓延开来的迷茫。

他迷茫着，耳边萦绕清脆的一声“阿凌”，低低的两个字有女孩儿清甜的语调。极普通的一个称呼，以往阿爹阿娘也是这么叫他的，但却不似此刻，让他的心莫名失控。

失控的感觉很不好，他再低头，看到陆舜瑶黑亮的眼睛深深望着自己。

她真好看。

比花神娘娘还好看。

也像极了圆月街下静静流淌的湖水，干净、清澈、纯粹。

江凌心里清楚，他有滔天的恨意，也有无尽的戾气。

他的身体应该是空的，在父亲战死母亲殉情那一刻就化作齑粉，现在胸膛里跳动的这一颗是全新的，是靠着仇恨浇铸出来的铁水般的心。

国仇家恨，他要背负的东西那么多。可现在就因为两个字，就因为一个称呼，这颗铁水做的心居然险些化作一汪春水，而他竟然无力阻止。

江凌胸口微微一动，目光上移，从她的脸庞移到了她的发间，一支并蒂莲金步摇斜斜插着，装饰少女颜色。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是谁的春宵？

思及此，江凌的脸色重新淡了下来，那份压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也轻松了些。

他握着佩剑，低声说：“我送你回恭谦王府。”

陆舜瑶奇怪地看着他，不是很明白他怎么应都不应一声，但听得他说要送她回家，心头一喜，忙不迭答应。

她顾不得自己身上滴滴答答还往下流着酒水，快步迈到他身边，挨着他往厢院门口走去。

才走两步，被人摁住肩膀向后转过身子。

被酒水浸湿的衣裳贴紧身躯，勾勒出小少女初长成的玲珑身段，曲线曼妙，青涩美好。

陆舜瑶没明白，“你又……”

一件白色罩衫兜头罩下，将陆舜瑶裹了个严严实实。

裹罩衫的人还嫌不够，不知哪儿抽了根长布绳，把她从头到尾给捆得结实。

这下好，半点湿身的风光都再看不见。

陆舜瑶：“……江凌你捆***嘛。”

莫名其妙把她给捆成粽子，他闹哪出？

江凌低头看她，退后两步，上下审视她，检查还有哪儿不妥当。

陆舜瑶误会他的意思，以为他故意为难自己，惊得脸色突变，跟个虫子一样扭两下，发现自己根本挣不开，只好憋屈地一屈一撅，一跳一跳地蹦跶到江凌面前。

“我说你干嘛捆着我，快给我解……”

江凌低下身，手里微微用力，有力的手臂隔着罩衫揽住她的双腿，将她整个人一把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世间景色在陆舜瑶眼里倒了个儿。

她被顶得头晕眼花，差点吐出来。

陆舜瑶急得蹬腿：“喂！你做什么呀，快放开我！”

江凌抱紧她，腿一使力，轻轻跃上厢院墙头。

他扛着陆舜瑶，稍显得有点吃力，但行动不减迅捷，跃至静林馆的屋顶，稳稳当当往恭谦王府而去。

万家灯火都在她脚底。

月夜里，他们离厢院越来越远。

陆舜瑶第一次见到上京全部的景致，惊愕之下甚至忘了呼喊。

她费劲地抬起脑袋，余光瞄了眼青青草地上的酒缸。

在快被颠得吐出来以前，她心里头唯独剩下一个想法。

……信女不孝，苦了花神娘娘，要喝她的洗澡水了。

*

江凌抱得很稳，但这个姿势换了谁都不舒服。

陆舜瑶试着和他商量：“其实你可以抱着我的，或者背我也行。”

江凌没理她。

“你这样把我扛在肩膀上，我的金步摇都要掉了。”她嘟囔着抱怨一句。

江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抹冷笑。

倒是挺心疼她的金步摇。

可他面色不显，只淡淡问：“郡主很喜欢这支步摇？”

陆舜瑶点头，随即意识到他是看不见的，又接着说道：“喜欢，这是姚黄送我的，是他的心意。”

江凌微微侧过头，声音听起来平静极了。

“郡主原来喜欢步摇。”

陆舜瑶忍着欲呕的感觉，说道：“也不是喜欢步摇，这是朋友的好心，若是你送我步摇，我也一定会很喜欢的。”

江凌说：“叶姚黄是郡主朋友？”

“是呀。”陆舜瑶爽快承认，叶姚黄年长她两岁，对她和叶魏紫一般好，在她心里他是如同亲兄长一样的存在，自然亲近。

她嘴里数着叶姚黄的好，从他小时候替她抓蝴蝶，到长大了给她送点心，一一罗列，生怕漏了什么别人就不知道他有多好似的。

殊不知江凌神情越发暗下。

半晌，陆舜瑶听不到江凌回应，用下巴在他背上拱了拱，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风声呼啸而过。

江凌冷冷地说：“陆舜瑶，你这人有事真是让人恨不得……”

陆舜瑶问：“恨不得什么？”

恨不得什么，江凌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有些时候真的太讨厌了。

他不喜欢她明显同情的眼神，不喜欢她偶尔扰乱他的心绪，不喜欢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尤其是，对着他喊姚黄的时候。

真的，讨厌极了。

江凌问：“叶姚黄是郡主朋友，那我又是郡主的谁？”

陆舜瑶埋头不语。

江凌无声嗤笑，一时无言。

良久，终于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闷闷的声响：

“是你说让我不要管你的闲事的，这回可是你来管我，不能怪我。”

江凌心里想说，分明是你求着我帮你的，可他又实在觉得没必要说出口，和一个女娃儿斤斤计较。

“江凌。”她又叫他名字。

江凌淡淡应了一声。

陆舜瑶的声音有些细，飘在风里，随风飘进江凌耳中。

“你是我冤家。”

江凌脚步一顿。

她说：“对你好不行，对你不好也不行。”

“叫你名字不行，叫你官职也不行，怎么都不行。”

“我教你吹笛子，给你送药，你还让我离你远点，你这人蔫儿坏。”

“一口一个‘郡主’，生怕别人不知我身份。我倒还想问问，江少爷是什么人，上京富贵里养出的金贵身子里头怎么还包着一颗金刚做的心。”

江凌抿了抿嘴，没说话。

陆舜瑶哼唧两声，也不讲话了。

江凌：“郡主怎么不继续说了？”

陆舜瑶：“……”

小说《你家将军是妻奴》 第18章 她真好看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