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控的躯体

“姜予棠，谁给你的胆子欺负茵茵的？”

这一次，江妍的穿越节点是我第一次被沈淮堵在角落的时候。

干净的球鞋踩在女生瘦削的肩膀上，力道之大，逼得江妍俯趴在地。

旁边一个红毛男生一把拽住她的头发，毫不留情地扇了一巴掌，恶狠狠道：

“淮哥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江妍似乎才清醒过来，她转过被扇歪过去的脸，透过凌乱的发丝抬头便看到了沈淮那双阴郁的像淬了毒般的双眸。

她脸上闪过迷茫，旋即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明明，明明前一刻他们还在温存缠绵。

我飘在半空中冷眼看着这一切。

上一世，我刚被姜家接回来，转入这所贵族学校。

家里所有人都不喜欢从小县城来的我，对姜如茵这个假千金的宠爱更是一点没少。

而作为姜如茵青梅竹马的沈淮也是三天两头的为了她找我麻烦。

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什么叫避人锋芒。

原来，考第一名也是会给自己带来灾祸的。

这里的人不会为我高兴，他们只会厌憎我为什么抢走了姜如茵的荣誉。

我敛下思绪，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江妍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抓住沈淮的裤腿激动地开口：

“阿淮，是我啊，阿淮……”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淮一脚踹倒在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脸上尽是嫌恶。

“我的名字，你也配喊？”

周围的人立即哄笑成一团。

沈淮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上去又给了她两耳光。

江妍的脸变得红肿不堪，甚至还隐隐透着血迹。

“打你，我都怕脏了手。”

撂下这句话，沈淮就带着人走了。

江妍跪坐在地上，半天没有反应。

我冷笑。

怎么，你不是爱他吗？难道这点就受不住了？我经受过的可是比这多千倍万倍呢。

棍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永远不知道疼的。

我倒要看看这一世，你是不是还能爱上沈淮这个阴暗恶心的男人。

江妍顶着这副样子回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都正围在姜如茵的座位旁安慰她。

“好啦，茵茵，那个姜予棠肯定是作弊的，不然她一个乡下来的怎么会考得了第一名。”

“是啊是啊。”

一提到我，他们的语气都愤怒了。

“姜予棠不过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养女，要我说，你们就不该把她接回来，真是坏了我们学校的风气。”

是的，姜家为了不让姜如茵伤心，根本没有对外公布我的身份，只说我是姜家的养女。

姜如茵紧紧咬着嘴唇，眼泪挂在睫毛上要落不落，却还是摆出一副极力为我辩解的模样，

“你们别这么说姐姐，她，她也是太想证明自己了，才会……”

话语戛然而止，但意思早已不言而喻。

又是和上一世如出一辙的情景，这些人三言两语的就定下了我作弊的罪名。

这时，突然有人发现了站在教室门口的江妍，惊呼出声：“天啊！”

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了江妍身上。

惊讶之余，他们又很快幸灾乐祸起来。

“真是活该！”

“茵茵，看来已经有人帮你出气了哦！”

姜如茵脸上闪过一抹羞怯，伸手去抓江妍的手。

“姐姐你没事吧，都怪我没拦住淮哥哥，我代他向你道歉。”

没拦住？

没拦住和压根没想过拦可是两回事哦，我的好妹妹。

也许是如今旁观者的视角，我心里并没有过多怨憎的情绪，更多的是看他们狗咬狗的兴奋。

懒得再看姜如茵假惺惺的表演，我的目光转移到了一直沉默的江妍身上。

不出我所料的，江妍神色愠怒，一把推开了姜如茵。

“我没有作弊，还用不着你在这假好心。”

教室里哄闹成一团，直到老师进来询问才堪堪安静下来。

江妍说了很多，独独关于自己这一身伤却是一个字也没有提起。

她天真的以为老师会给她主持公道，可是她忘了，她现在可不是上一世在沈淮庇护下呼风唤雨的小公主。

现在的小公主是姜如茵。

没有人会相信她，更不会有人帮她。

但作为老师，似乎必须要彰显一下那虚无的公平。

“既然姜予棠同学说自己没作弊，我会联系教科组再出一套卷子，你有什么意见吗？”

江妍愣住了，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吭声。

她当然不敢应。

会做题的是我，又不是她。

众人的哄笑声更大了。

老师厌恶地皱了皱眉，“明天交一份检讨给我。”

江妍站在一旁，气得羞红了脸。

我弯了弯唇。

别急，这才刚刚开始呢。

2、

学校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姜家。

父亲大发雷霆，江妍进门的时候恰好被茶杯砸了个正着。

鲜红的血液顺着额角往下流，滴落在地板上。

“竟然做出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来，你不要脸，我们姜家还要脸！”

“给我滚出去跪着！”

母亲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忍，但还是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父亲的做法。

跪着的滋味可不好受。

春日的夜晚裹着凉意，单薄的校服遮不了一点寒气，江妍浑身发抖，血液凝固在脸上，嘴唇都冻成了乌青色。

一个身影缓缓靠近，他笨拙地抱着毛毯，披在江妍身上。

——是我的弟弟，段予舟。

“阿淮，是你……”

江妍惊喜的神色在看到来人的那刻瞬间沉了下来，她烦躁地扯下毛毯，扔在一边，

“怎么是你？”

小舟的神情肉眼可见的落寞了几分，他安静地叠好毛毯，放在江妍身侧的空地上，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一向对自己最好的姐姐为什么会用那样的表情看他，可能因为他是个拖油瓶吧。

明明是魂魄，可看着小舟的背影，我的心脏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抽疼了起来。

过去的十几年，我都和小舟生活在一起。

养父母去世的早，留下我和小舟两个人相依为命。

我们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直到，一个月前姜家把我接了回来。

小舟比我小四岁，自从养父母离世后，他性子就变得孤僻、沉默寡言。

我放心不下，于是我向姜家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带上他。

父亲母亲权当小舟不存在，而姜如茵大概因为血缘关系，再加上没有利益冲突，虽不待见他，但也从未主动欺负过他。

本来他可以平安顺遂生活下去的。

……

“姐姐，救我……”

“姐姐，为什么……”

小舟绝望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我的耳畔。

火势蔓延得很快，密闭封锁的门窗没有给出一条活路。

始作俑者江妍却在向沈淮示好。

“阿淮，他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对他能有什么感情？”

“棠棠……”

用我的身体和我最厌恶的人做着最亲密的事，我唯一的亲人也成了他们调情的工具。

我撕心裂肺地喊叫，但没有人能看见我。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一点一点将他吞噬，却无能为力。

是被火焰灼烧的身体更痛，还是看到杀死自己的是最爱的姐姐的时候心里更痛呢。

我不敢深想。

胸腔里充斥着满满恨意，此刻我只想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沈淮来了。

带着一盒草莓蛋糕。

我知道这个logo，是学校附近爆火的一家甜品店才会有的，预订排队至少要两个小时。

沈淮冲着江妍露出一个笑，看起来就是一个阳光纯净的少年，

“予棠姐，给你的。”

“阿淮，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对我。”

江妍扑进沈淮怀里就开始哭诉，沈淮也不拒绝，轻轻拍着她的背。

温柔的样子和下午判若两人。

只不过他的眼神却是一直盯着二楼的方向。

那晚之后，沈淮找江妍的次数更频繁了。

他时常高调地在学校当着众人的面给江妍送东西，吃的、喝的。

大多都是草莓味的。

这一特殊的举动很快引起了沈淮爱慕者的不满。

他走后下一秒就有人来问江妍和沈淮的关系。

“姜予棠，沈淮是不是喜欢你？”说话的女生眼里带着嫉妒。

喜欢沈淮的人很多，她只是其中一个。

江妍没说话，只笑了笑。

这一无声的举动落在那些人眼里就是默认。

有人适时提到了姜如茵：

“茵茵，你不是和沈淮一块长大的吗？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你呢。”

“怎么会呢，淮哥哥只是把我当成他的妹妹，他喜欢姐姐我也很高兴。”

姜如茵回答得毫无破绽，但稿纸上晕开的墨水还是出卖了她。

她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

我知道，江妍又要遭殃了。

午间休息，狭窄逼仄的女厕里，一群小太妹打扮的女生把江妍围在一个角落。

其他人都装作没看见，匆匆离开。

密密麻麻的针尖落在皮肤上，扎进肉里。

江妍疼得脸色煞白，手和脚都被钳制住，连基本的挣扎也做不了。

反抗不了，她只能言语警告：

“你们是谁？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对我！”

带头的女生嗤笑一声，表情更为不屑。

“一个养女，装什么呢？”

“谁给你的胆子肖像沈淮？”

又是一桶凉水兜头浇了下来。

江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牙齿打颤：

“沈淮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见这话，我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要是她知道这都是沈淮默认的，表情该有多精彩？

3、

半小时后，小太妹们走了。

江妍撑着墙壁爬起来，走到洗手台边，胡乱拧了一把还在滴水的发梢，拿起了旁边的吹风机。

刚按下开关，手就被抓住了。

“姐姐，我帮你。”

姜如茵笑得无辜，仿佛她们真的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吹风机调到了最热档，江妍被烫的尖叫一声。

她转过头死死地瞪着姜如茵，身上使不出半分力气。

“是你！是你对不对！”

“姐姐，话可不能乱说哦，”姜如茵手上动作不停，“不过还是提醒姐姐一下，最好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前世江妍占据我身体时，姜家已经落魄了，她没有和姜如茵正面交锋过。

知道她蠢，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蠢。

晚上放学，江妍去找了沈淮，说下午姜如茵找人欺负她。

她好像忘了面前的人不久前还在霸凌她。

或者她根本不相信。

沈淮看起来心情很好，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江妍，不以为意道：

“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江妍愣了，她低下头，然后发现自己身上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伤口。

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沈淮的手机突然亮了。

我飘在空中可以很轻易地看到。

那是姜如茵发来的消息。

沈淮没再理睬江妍，背着书包就走了。

江妍回去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正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还隐隐带着怒气。

显然是在等她。

江妍懵了两秒，走过去打招呼：“爸、妈。”

“听说你最近和沈淮走得很近，”母亲蹙着眉，满脸不赞同，“予棠，茵茵和沈淮从小一起长大，我不希望他们感情变得不好。”

母亲这话说的很委婉，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不想江妍掺和到他们之间。

江妍假装听不懂。

父亲直接下了最终判决，“以后你不许跟沈淮来往。”

江妍忍不住了，她大声质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沈淮是父亲和母亲给姜如茵选好的未婚夫啊。

“就因为姜如茵？”

“明明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江妍歇斯底里地吼着。

似是没想到江妍会和他顶嘴，父亲的脸色更难看了。

“给我滚回房间去！”

毫无意外的，江妍被关了禁闭。

她不死心地等沈淮来找她，而另一边沈淮早已和姜如茵和好如初。

等她再次见到沈淮是在姜如茵的生日宴上。

沈淮进来先和父亲母亲打了招呼，路过江妍身旁时，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姜如茵一双眼睛都黏在了沈淮身上，他这一明显的举动自然被察觉到了，她面上亲亲热热，找了个借口把江妍叫了出去。

我跟着她们到了前院。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两个小时，前院的人并不多。

姜如茵把江妍拉到一棵大树后，脸上带着怒气。

“姜予棠，我警告过你的，不要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没资格跟我抢！”

“抢？你的东西？”

“你别忘了，我才是姜家的亲生女儿。”

江妍也不甘示弱，语气里是浓浓的不屑。

她自诩是异世之人，比我们高人一等，骨子里全是傲慢。

所以她才能在害死我弟弟的时候那么毫无负担吧。

被戳到了痛处，见四下无人，姜如茵毫无顾忌起来，狠狠推了江妍一把。

旁边就是水塘，因父亲喜欢养鱼，水塘的深度不算浅。

巨大的落水声很快引起了注意。

姜如茵面色一慌，提着裙摆跑走了。

江妍不会水，没一会儿就停止了挣扎，她缓慢下沉的同时，我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失重感。

眼前一阵眩晕。

4、

恢复意识后，我睁开眼就看到了飘在头顶上方的江妍。

我手指动了动，这才意识到自己回到身体里了。

江妍一个劲地往我身上冲，看得出来她的急切和焦躁，可她除了穿过我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

我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假装没看到她。

环顾了一下周围，是一个单人病房。

过了很久，门口才传来一点动静。

我抬头看向来人。

沈淮踱步走到床边，漆黑的眸子注视着我，隐隐含着一丝警告。

出口却是，“予棠姐，你没事吧？”

我摇头，“我没事，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掉进水塘里，把茵茵的生日宴都给搞砸了。”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沈淮松了口气，转而又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你…去过云水镇吗？”

放在被子下的手微微收紧，我知道，他在试探我。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表现出恰到好处的迷茫，“啊？”

“没事，我随便问问，予棠姐，你好好休息。”

沈淮随意寒暄了几句，没有多逗留。

他刚走没多久，母亲就来了，还提着一只果篮。

我侧头看了眼窗外，天黑了。

看来姜如茵的生日宴结束了。

母亲把果篮摆在床边的柜子上，关心了几句我的身体后就沉默了。

我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色，主动开口：

“妈，不怪茵茵，是我自己不小心。”

母亲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她握住我的手。

“棠棠……”

“我刚刚在外面碰见了沈淮，他来看你了吗？”

我点头，语气认真极了，“妈，你放心，茵茵她是我的妹妹，我不会和她抢的。”

听到我的话，母亲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愧疚，看着我好半天之后，抱住了我。

“棠棠，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安安静静地枕在她怀里，扮演着一个贴心的好女儿。

母亲走后，病房又恢复了安静。

除了一直上方飘来飘去的江妍。

她的表情很难看，嘴巴张张合合，可惜我听不见。

收回的目光扫到了一旁的果篮。

我敛眉。

爱吃草莓的从来不是我。

第二天我收拾东西重新回了学校，从同学的口中得知，昨天沈姜两家在姜如茵的生日宴上宣布了她和沈淮的婚事。

“真羡慕，他们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啊。”

“是啊是啊，不像有些人，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还真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他们故意说的很大声，一边悄悄地打量着我的神色。

我绕过他们，径直走向座位整理起了书本。

上一世没能参加高考一直是我心中的一根刺，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我自己的人生。

见我毫无反应，他们也失了兴致，没再多说。

“嗡嗡——”口袋里传来一声震动。

我打开手机，是沈淮发来的短信。

“予棠姐，今晚放学可以见一面吗？”

我面无表情地划过，转而抽出一沓试卷。

没想到刚翻开就被一只手抽走了。

我抬头。

是在厕所里带头的那个小太妹。

她晃了晃手里的试卷，嘲讽道：

“哟，大学霸啊，”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沈淮玩腻了，心里不好受吧。”

班里人因为她的话都笑了。

我摆摆手，急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和沈同学之间什么也没有，他也不喜欢我。”

小太妹似乎并不满意我的回答，她眼神锐利扫向我，

“那你说说看，他之前为什么老来给你送东西？”

“可能是因为茵茵吧，那会儿他们闹别扭……”

“那些零食都是茵茵爱吃的口味。”我神色认真地答道。

小太妹的脸色变了又变，把试卷扔了回来，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教室。

刚好在走廊碰到回来的姜如茵，脸色难看极了。

小太妹行事向来乖张，对着姜如茵就是库库一顿输出：

“姜如茵，你个死绿茶，口口声声和我说你不喜欢沈淮，还把我当枪使，我真是信了你的邪，把你当好朋友！”

姜如茵本就不好的心情此刻就像是吃了炸药，也顾不上自己的什么人设，直接对骂了回去，

“陈雅褀，你有病吧，我和沈淮之间和你有什么关系？现在和他订婚的人是我不是你，还轮不到你来我面前发疯！”

她们两个越吵越激烈，但周围没有一个同学敢上去劝架，因为不管是陈家还是姜家，他们都惹不起。

一提到订婚，陈雅褀眼睛都红了，她不是没求过父亲和沈家联姻，可对方压根看不上她私生女的身份。

她气得说到了姜如茵的身世：“凭什么你一个冒牌货都能和沈淮联姻！我却不行？”

一石激起千层浪。

霎时间各种各样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好奇、惊讶、怜悯……应有尽有。

我浑然不觉，继续做着试卷。

姜如茵脸色青红交加，两个人直接动起了手。

碍于她们的家世背景，班主任也不好做出惩罚，只能先让她们各回各家。

见没戏可看，班里人又围到了我的座位旁，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起了问题。

“姜予棠，你不是姜家的养女吗？为什么陈雅褀说姜如茵是冒牌货？”

“莫非你才是姜家的亲生女儿？”

"……"

我拼命地摇头，一个字也不说，眼里流露出慌张和害怕。

我越是这副样子，他们就越是坚定自己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