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谋：凤啸九天

赵嬷嬷不愧是宫中出来的，没过一会儿便将那公子的身份打听得一清二楚。

磨墨的少年郎唤作李随意，是昭平李氏的小公子，今年将将弱冠。安素咬了咬嘴唇，问：“既是弱冠，也该去国子监了吧，为何还在洪都书院？”

“郡主不知，李氏世代从商，这一代才出了个一心向仕的小辈，可在京都里无人脉，哪里进得去国子监呢。”

安素点点头，眯着眼笑：“那便把我排进书院，再找个与他离得近的住处。”

赵嬷嬷低头应是，忽觉小郡主当是动了春心，离京也有一段时日了，自己也当传个信给陛下了。

本朝以贤能为重，并不分性别，男女皆可入朝为官。因此天下书院皆可男女共读，学习氛围也异常浓厚。

三月十九，是安素入书院的第一日，她坐在马车上，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赵嬷嬷有些疑惑，道：“郡主不进去？”

安素弯弯眼：“不急。”

正说着，拐角处便出现了李随意的身影。他背着书袋，头发全部束起，身上穿着淡色的儒衫，一步一步走得稳当，当真是书生味十足。

安素算准了时机，瞧见他走到马车边便向下跳，好巧不巧，一头栽向了他。

但许是李氏的小公子太过瘦弱，郡主的这一番动作竟使两人通通摔倒在地。

“……”安素有些无言，昭平郡油水太过丰厚，她变得丰腴了些也无可厚非。

她趴在他身上，掌下传来李随意胸膛的温度，她轻轻摩挲了一下，感受到轻薄衣衫下的肌肉纹理，心弦一动：这公子瞧着弱不禁风，但身子摸着却硬朗。

正想着，头顶却传来了闷哼声，想来是被她压得久了。安素被侍女扶起来，又使小厮拉起李随意。她平日最是自傲，这一次想要同小公子来一场扑进怀里的邂逅，哪成想变成了扑倒柔弱少年的猛虎。她有些脸红，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李随意开了口：“草民谢过郡主。”

少年声音如同潺潺流水，安素抬眼望他，正看进一汪透彻的清泉，还带着丝丝春风，直吹进人的心里。她红了脸，摆了摆手：“无碍。”

安素轻轻咳了声，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他：“书院都晓得我要来？”

“是，昨日院长吩咐下去的。”安素此人说话做事都带了些气势，李随意不但没被她压住，反而还有些不卑不亢，倒是让人心生好感。

安素依旧昂着头，想同他多说几句话，但一时口不择言：“公子可习武么？身上摸着十分硬。”

一旁的赵嬷嬷脸黑了一半，有些气郁。昭平郡主大大咧咧，向来随心所欲，只是这一回说的话，也太不雅了。

李随意身子僵硬了一瞬，想这郡主属实不大自重，他眸色淡淡：“家里请了习武先生来强身健体。”

安素自然也知晓自己说错话了，但看着他冷傲自持的模样愈发欢喜，不愿轻易放过他。她又装作无意一般道：“公子可愿带我一同去找先生？”

她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我方才来书院，想找个熟悉点的人。”

若说熟悉，她同院长也聊了几日，总比跟李随意熟悉。然而安素脸皮厚，就想着要同他多接触。

少年郎微垂眼眸，面庞沉静：“郡主请。”

安素有把握，她身份尊贵，对李氏有益，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

她勾起唇角，十分矜持地略领先一步，朝书院里头走去。

她早已安排好了和李随意同一个先生，此时不过是拜访院长一番，她同院长寥寥几句便急匆匆地出来，她怕李随意先走了。

李随意立在树荫下，遥望远处。

安素走过来，有些好奇：“李公子，你在瞧什么？”

他淡淡开口：“回郡主，刘先生向来重礼，而此时已过了上课时间。”

她十分义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放心，有我在。”

李随意微微点头，同她一道扣响了门。刘先生一缕山羊须在下巴上，眸中透露出厉色，见了两人只是摆手：“去后头站着。”

安素睁大眼睛，在国子监都没人敢这样对她，更何况是在这里。她要同刘先生理论，却冷不防被身旁的少年扯了扯衣袖，他摇摇头，率先向后方墙壁走去。

安素虽没了同美少年共坐一桌学习诗书的乐趣，但想到两人罚站在一起也是一样，便也乐呵呵地过去了。

少女一身华裳，面若桃李，引得周边的人纷纷回头。众人不由窃窃私语：“那边是昭平郡主？真是好颜色！”

“她可是和陛下……”

“呀，她也被李随意迷了么？”

刘先生拍了拍桌子，沉下脸：“安静。”

安素在一片寂静中拉了拉李随意的衣袖，见他望过来，便弯着眼睛笑。

李随意疑惑，不晓得她在作弄什么。但他向来不愿在课堂上言语，便微微撇过脸。

哪知安素愈发过分，竟顺着他的衣袖，悄悄勾了勾他的手掌心。

酥麻的触感在掌心中溢开，他猛地紧握成拳，眼睛分毫不斜视，只是轻声问道：“郡主？”

他已是觉得安素不自重，在这等场合也可对男子动手动脚，心里又添了丝对她的不喜。

安素不知心中的少年郎对她的感觉，仍是眨着眼睛调皮地笑：“还回来了，方才你也拉我了。”

她指的是李随意劝她不要同先生争论。

他应声，见安素确实放开了她的手，便不愿再说话。

先生开始讲解起《春秋》，他确实是大儒，所讲内容便是比之国子监，也要小胜一些，难怪近年来榜上进士多来自洪都书院。

歇了会没说话，安素又开始作妖：“李公子，我没有书。”

若是赵嬷嬷在此必定惊得瞪大眼睛，安素自小养在宫中，女帝亲自教她读书，《春秋》便是没有倒背如流，也早熟悉了。

少女怀春，她就是想多和他说说话。

然而她选错了地方，刘先生一枚书签投掷过来，声音不掩怒气：“烦请郡主出去。”

安素扁了扁嘴唇，瞥见少年唇角弯起，心中反倒没什么气性，只顾感叹他的好颜色，又见先生实在生气，只得转身乖乖地出去了。

李随意看着她袅娜的背影，眯了眯眼睛：郡主虽不大自重，但到底是尊师重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