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钩,大雪初下。
大理寺监牢外的枯枝上,乌鸦正聒噪地叫着。
“死了没?”
“死了吧,舌头都吐出来了。”
两道粗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苏乔蹙眉,有些不耐。
她当然死了,亲眼看着监护仪上的所有数字归零,亲手安抚了病床上已经瘦到皮包骨头的自己。
刚想对自己辛劳的一生道别,就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引。轻飘飘的感觉逐渐消失,苏乔就听到了这两个男人在耳边窃窃私语的声音。
四肢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胸口则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窒息感让苏乔极力地想要醒过来。
猛吸一口气,苏乔忽地坐起身来。
空气瞬间涌入肺部,她终于活了过来。
“妈呀!诈尸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骤然在头顶炸响。
苏乔不悦地侧目看向男人。借着月光,就看见了两道仓皇逃离的身影。
周围散发着一股潮湿腐臭的味道,目之所及是一条狭长的甬道,墙壁上的铁架上,放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整个空间静谧而诡异。
难闻的气味让苏乔拧起了眉头,她伸出袖子刚想捂住鼻子,却发现自己脖子上正缠着一道白绫,身上也穿着一件纯白色的斜襟睡衣裙。
什么情况?
她解下缠在脖子上的白绫,借着小窗户上洒进来的月光,环视四周。
这一看不要紧,就在她身后不足三米的地方,正躺着三个同样穿着白衣的女人!她们面色发紫,神色痛苦,整个身体扭曲成一种诡异的姿势,而她们每个人的脖颈上都勒着一条和她身上一样的白绫!
苏乔一把扔掉白绫,踉跄后退几步。却听甬道口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四下环顾却并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眼看脚步声越来越近,苏乔心一横,捡起白绫围上脖子,抱起其中的一个女尸就压在了自己身上。
她将白绫覆盖在脸上,屏息听着动静。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人大约有三四个。
“来晚了吗?”中年男人的声音略带惋惜,他抬手示意身边人:“去探探脉。”
“是。”
一个脚步靠近,男人分别探了几人脉搏,随后一把翻开苏乔身上的尸体,两根粗粝的手指搭上了苏乔的颈动脉。
“还活着一个!”男人声音略带欣喜。
随后另一个脚步靠近,男人蹲下身,一把掀开苏乔面上的白绫。苏乔感受到男人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逡巡,但她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幸好,活着的是江家的小姐。”
男人起身示意,手下就将苏乔拦腰抱起,扛在肩头出了监牢。
冷风呼啸,一行人一路疾行,皮质的云肩硌得苏乔生疼。
苏乔脑海里飞快盘算着眼下的状况。
看样子自己是无缝衔接,重生了,只不过换了个身体。不过这样也好,只要没病没灾,身体健康,她这辈子就什么都不求了。
苏乔从小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人生顺风顺水。名校毕业,本硕博连读,最终如愿成为了心外科最年轻的主治医师。可偏偏长期的压力和不健康作息让她逐渐透支了身体。医者终究无法自医,她得了胃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
她决定放弃治疗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惋惜,但只有苏乔偷偷松了口气。她瞒着父母偷偷去了***,但却倒在了独自去***的路上。
惋惜吗,当然惋惜。毕竟她还有那么多想做而没能做到的事。
如今她突然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只不过,这副新身体的命运,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顺遂的。
……
红灯高挂,雕梁画栋。
皇城,太子府后殿。
一身素衣的苏乔被黑色斗篷蒙着,扔在大殿的角落。
寒冬腊月,冰凉的青石板地面透心凉。
正堂上,一袭绛色金丝滚边蟒袍的太子赵淳正一脸阴鸷地盯着地上那团黑乎乎的人影。他轻捻着手里的菩提手钏,眼眸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身着夜行衣的男人上前行礼道:“殿下,属下无能,未能救下江大人的遗孀,只带回了江大人的独女。”
大殿内气氛沉闷,赵淳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火炉里的炭火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桌岸上的香炉里升起袅袅檀香。
“行了,能救下江逐流的女儿,孤也算对他有个交代了。元喜,你告诉他,安心去吧,他对孤的忠心,孤都记下了。”
名为元喜的内侍恭敬上前应是,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殿下,下午沈大人传信来,说,他家原本要指给纪家的大姑娘突发了心疾,人没了。”
元喜偷偷抬眸,看了赵淳一眼,却听赵淳嗤笑:“没了?他家大姑娘没了?他堂堂正三品大员,妻妾一群,就没有其他女儿了吗?”
元喜将头垂得更低,赔笑道:“沈大人兴许也只是想请示您一下。”
“请示孤?不过是不想让自家姑娘趟纪家的那蹚浑水,老狐狸。”赵淳将身子向后,斜倚在太师椅上,眼神却落在了角落里的苏乔身上。
攥着手钏的手指向苏乔,嘴角挂上一抹轻蔑的笑:“把她送去沈从之府上,告诉他,这是孤送给他的女儿。”
元喜一愣,看向了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女子,面露担忧。
他向前两步,问跪在地上的男人:“她,还活着吧?”
男人调转方向,对着元喜回禀道:“回公公,还活着。”
“活着就行,江逐流为孤而死,孤送她女儿一个好前程,也不算亏。”赵淳满不在乎地甩了甩手钏上的金穗,冷漠的面容上并没有半丝情绪,仿佛江逐流的牺牲原本就是理所应当。
元喜垂下眼眸,心里却不禁感到一丝惧怕。跟着这样一位薄情的主子,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撑到这位主子荣登帝位的一天。
苏乔继续装死,听着几人的对话,将现状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那便宜爹好像是这位殿下的属下。这位殿下遇到了什么事儿,为了自保,就让他爹当了弃子。而监牢里的那三位,应该是这位江大人的遗孀,也就是他的老婆们,至于原主的娘是哪位,现在再来追究,也没了意义。
总之,她现在是罪臣之女,一个不容于世的已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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