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围裙口袋里的体温计，今早给发烧的保姆测的，39.2 度，玻璃管还带着她临终般的滚烫。
“陈太太？”娇笑声像刀片划过耳膜。
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径自坐到主位，孕肚把钻石腰带顶得变形。她身后跟着个画烟熏妆的少女，露脐装上趴着只血红的蝎子纹身。
“思思，叫阿姨。”女人把爱马仕包甩在鸡汤里，油花溅上我缝了三次的袖口。
少女嚼着口香糖，突然把泡泡糖粘在我发梢：“我妈下月就搬进来，这老阿姨该滚去睡狗窝吧？”
我指甲掐进掌心。二十年前我流产那次，建国在工地三天没合眼，回来时浑身水泥灰，却记得给我买城西的桂花糖。现在他摸着那女人的孕肚笑，金牙闪着冷光：“浩浩呢？”
游戏音效炸响的瞬间，我儿子陈浩踹开房门。他新染的银发像团冰碴，最新款 AJ 踩过我今早擦了三遍的地板。
“爸，这就是你说的新妈妈？”他盯着女人脖子上的蒂凡尼项链，“比我们班林小柔她妈还带劲。”
我喉咙里的鲫鱼突然活了，鳞片刮得生疼。上周他嫌弃我织的毛衣，却不知道那毛线是我卖了陪嫁玉镯买的——他打篮球摔断腿那年，哭着说只有妈妈织的毛衣不磨伤口。
“啪！”
女人突然扬手打翻汤碗，滚烫的鸡汤浇在我手背：“姐姐怎么还放香菜呀？我们建国现在闻到这味道就吐。”
我盯着手背鼓起的水泡，想起她上个月朋友圈的照片。陈建国戴着婚戒的手，正贴在她抹着鱼子酱的孕肚上，定位是马尔代夫。那天我在医院割***肌瘤，麻药过了疼得咬破嘴，护士问家属怎么没来。
“离婚条件随便开。“陈建国扯开领带，脖颈的草莓印新鲜得像渗血，“除了现在住的房子。”
我数着他衬衫上的唇印，第八个时停住。那年他开卡车撞伤人，我跪着求厂长预支工资，被泼了满脸热茶。回家却骗他说茶渍好洗，现在他真丝衬衫上的口红印，比我当年脸上的茶渍还艳。
储藏间的霉味涌进来时，那女人正用我的梳子打理卷发：“明天叫人把这老东西的床垫扔了，有股猪圈味儿。”
我攥紧体温计。二十平方米的婚房，他第一次把我压在缝纫机上时，说等有钱了要买十张席梦思叠着睡。现在三百万的别墅里，我的枕头是保姆房发霉的棉花。
“妈！我游戏机呢？”
陈浩突然踹开储藏室门。他左耳新打的耳钉晃得我眼疼，像极了手术室的无影灯。上周他说要三千块买皮肤，我连夜给人串珠子，现在腕骨还肿着。
“在电视柜......”
“***碍事！“他踢飞我装毛线的铁盒，硬币滚进床底，“赶紧签字滚蛋，丢人现眼！”
铁盒盖子弹开的瞬间，三十八张奖状雪花般飞散。市级三好学生、物理竞赛冠军......每张都塑封得崭新。他初二那年发高烧，我抱他去医院路上摔断肋骨，却把奖状护在怀里滴水未沾。
“什么破烂玩意儿。”陈浩踩过“优秀班干部”的烫金字，“这房子以后归王阿姨，她说给我装电竞房。”
我弯腰捡碎片时，看见那女人穿着我的真丝睡裙倚在门口。1997
年陈建国送我的生日礼物，我舍不得穿，锁在樟木箱里等儿子婚礼。现在蕾丝边被她指甲油染得污浊，像结痂的经血。
“三个月。“我擦掉奖状上的鞋印，“让我再伺候你们三个月。”
陈建国的大笑震得吊灯摇晃：“贱骨头！“金牙闪过寒光，“正好美娜缺个捶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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